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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单车
作者：化
从姑手里接过一辆兰色的二手车。
她告诉我，在北京，二手车不容易被偷，还有看着不起眼的车也不容易被偷，特别是在学校里。我眼睛一直盯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是2000年的夏天。
当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时候，不羡慕有这么多汽车，而是羡慕这么多人有自行车。铁皮和金属零件的混合体，被每个人骑在大街上：有张狂的小伙子，一手扶着车把，一手跟别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有悠闲的大爷大妈，骑着鸽子牌的，按着铃，从胡同里缓缓飘过来；有稳稳当当的中年人，后面带着小孩，还得前后两头都顾，服了。我最喜欢的还是看外地人骑车，如行云流水一般，当公交车进站的时候，他们往往左偏右拐，见缝插针，在一个个小小的空档里穿梭，一会从车屁股消失了，一会又从前面突然出现。我觉得每一次都是一场化险为夷的比赛，在路边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暗自叫好。
什么时候我才有自己的车，我也能行云流水般在大街上穿梭。我坐在阳台上，曾经这样想。
开学了，由于大学太大了，而且每次回亲戚家，打车都打了不小的数目，所以我姑认为我应该学会骑车，而我早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能骑上自己的车，在大街上穿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擦拭着这辆二手车，其实它是山地的，只是功能部件被严重损坏，所以变成普通车了。感觉他是一个被阉割的男人。
夏天的球场，“哗哗”的杨树上趴着知了，我的隐私就这么毒辣地暴露给了太阳。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想着大叔大爷们左脚踏板，右脚跨上的姿势，然后狠狠地踏上去，再重重地摔下来。其实我也很羡慕好多年轻人直接把脚跨上去，然后左脚用力后推，就骑上了。觉得男人也应该这么骑。每次看到这样上车的动作，我就莫名很激动。我就改这样上车，不过车太高了，搁得蛋蛋疼，每次下来都要赶紧揉揉。后来大三的时候，我在图书馆借过一本文学书，池莉的《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说女人一屁股跳上后坐，看到那男人左腿用力一蹬，右脚自然地往前踩踏板。那有力的姿势，让豆芽菜觉得她的闺中密友晚上肯定会受不了这男人的。那时我才明白当初我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每天晚上，在主楼前面都要学骑车，主要是这里人少，不会怕人笑话。偶尔能上两下，偶尔还能骑几步，更多的时候是旧痕未愈，再添新伤。而这个“男人”，也是被撞得浑身是伤。我想大不了摔死算了，人能笨成这样也够可以了，然后猛地骑上去。这回我是没事了，却撞到几个老大了。我赶紧跟他们解释，他们反倒没笑话我，还鼓励我说，小师弟，好好骑，马上就会了。然后，带着一片爽朗的笑声走了。我站在那里，觉得会骑车的人笑得也这么好听，真幸福。带着他们的鼓励，我又一次上了车，奇迹也发生了。我这次很稳，于是，我战战兢兢地骑出了大门。我睁大眼睛看着周围，路上的灯很昏黄，来往的车很多。我看着路上骑车的人，真想大声告诉他们，我也会骑车。
此后，我又学习了单手扶把，不扶把，还跟同学比谁骑得慢。
这个“被阉割的男人”总是有缺陷的。当初姑姑只用了50块钱就把它买下了。所以它经常会掉链条，还有车把不正，更厉害的是车胎老坏，补了很多次，最后不得不给它换了个新的。所以我会经常有跟修车的小老板独处的机会。现在想起来，只记得阳光很好的下午，从巨大的杨树叶透过的光，照射在他粘着黑色机油的脸上，很温暖，很温暖。
从此，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走哪都会带着它。我喜欢去图书馆，然后把它停在大柏树旁边；我喜欢看周末场的教室电影，看完《情书》的晚上11点，我骑着它狂奔在新街口的大街上，到处找柏原崇的写真集；大二的时候，喜欢星期二的晚上，作完实验，骑着它，和同学在北门的琳琳小店里淘宝，一起去麦当劳吃甜桶；还有周末回家的时候，吃完饭，在北四环上狂飙；冬天的时候，戴着笨笨的手套，骑着他回家，夏天的时候，一手扶车把，一手啃着冰棍，悠闲地晃悠在学校里。当然，它也偶尔不听话，一次在学校里骑着车，被一小石头弄得人仰车翻，它还砸我头上，弄了一大口子；更有倒霉的时候，有一次骑着他，莫名其妙地被人用电话砸到头上。。。。。。
2005年7月的夏天，我在午睡。
睡啊睡，终于睡出汗水了。
我总是把窗门都封严，然后开上空调，就感觉与世隔绝了。这个时候，拉开窗帘，看外面，就好象我被一个大冰球包围着，而冰球置身于大火海中，嘿嘿嘿，感觉很酷。有时候总有很变态的想法，老想着火星撞地球的时候，自己却躲在了一个坚硬的山洞里，然后存活下来，慢慢开始意淫。
就象我不时地会有奇怪龌龊的想法一样，有些人或事总会在不经意间触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然后激起一片小小的浪花，又慢慢地四溅开去。留下那细细的波纹长驻在心里。
后来，我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了，因为它经常出毛病，让我很不爽。终于在那个寒假，我把它遗弃在宿舍下面的车场里，从此，我离开了这个“被阉割的男人”，他不属于我了。他只是斜靠在那里，未着地的后车轱辘发着“吱吱”的链条声音。
开学的时候，在超市的外面，我买了一辆新车。我骗我姑说现在学校小偷特别多，那辆车被偷了。她没说太多的，只是说“哦，那就买吧。”我想，她应该对它没有什么感情吧。其实这辆车就跟大街上普通的车一点区别都没有，黑黑的，矮矮的，骑起来比较方便而已。
我有了新的车，我跟他一起在学校里迎接了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人的目光，他们偶尔会问：“你换了？怎么没注意。”然后听我解释了：“哦”。有一天晚上，在主楼，下自习了，在车库里找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他——那个“被阉割的男人”。我心里一惊，走上前去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微弱的灯光下那份淡兰还是那么清晰，淡定；他的骨架还是那么硬朗。只是，他身上有了别人的印记，我不再能解开他的锁，而且是我亲手把他送给了别人。“你还好吗？”我望着他，他用那份淡定和硬朗告诉我，他还不错。我默默转过身。。。。。。
我没有象《十七岁的单车》里的孩子那么爱着他的车，为了他的车头破血流，而是伤了他的心。我突然想起来为了他我流过血的，就是上次晚上在学校的时候摔下来他砸我头上，为此我缝了好几针。
我跟“新欢”的相处很平淡，因为我已会骑车了，所以能熟练地驾驭它；还有我也知道怎么保养了，也没什么摩擦。一直很淡。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由于挡板太软，而会碰到链条而发出“咔，咔”的声音，就象穿行在校园里的很多车一样，发出这样的声音，我突然又觉得我终于也被打上了这个记号了，骑着落破的车，属于穿梭在校园里的一份子。直到有一天，当我像往常一样，下楼去寻他的时候，他悄悄地离开了我。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了一下，然后走着去了教室。
我没有疯狂地去寻找，只是希望哪天在路上碰到他了，告诉他，祝你一切都好。对诱惑他的人，我也懒得去指责。
慢慢地，他们都消失了，我抛弃的，还是被别人抢走的，都不存在了，我也习惯了一切靠脚。
两年过去了，到最后还是殊途同归，我又成了一个没有车的孩子。只是现在，望着大街上的车，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的感受。
我又继续睡，汗水已经把被子弄湿了。梦里头，我又看到2000年的夏天，那个单纯幼稚的孩子，还有他的第一辆破烂的单车，一起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着。
2005年7月27日 16: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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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平平淡淡中的真情哦,..
(09/19,9,tianren8)
意境是有的。..
(08/09,28,nfshq)
呵呵写得很好，不露痕..
(08/09,39,nanwaiting)
看着看着，突然感受到..
(07/30,54,月光下的雪)
很多电影电视剧的名字..
(07/30,44,97795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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