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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里星光模糊，这是一场爱的幻觉。
作者：frank1127
天气刚刚变凉，我体内的难过就从胃部迅猛扩散到四肢，我的整个身体都被大片大片低沉忧悒的色调覆盖了。
我看见在山野间旋转跳舞的少年。山野里细碎的蓝色花朵散发出清幽的香，那是洋溢欢笑的梦一样的过往。
黑黑的夜，窗外的黑色枝桠上上下下轻轻摇动。黑暗中的风必定是阴凉的，甚而有一点骇人。玻璃窗上有浅浅的水气。我拧开一盏暖色的灯。
瓷的光泽，乳白的条纹，天使雕刻在它的四方。那盏灯庞大的伫立在墙角，吐出温暖的光。它吐出了温暖的光。
我仍想着那个叫光的孩子。想着我的这个夏天。
夏季绵绵而至的那些日子，我穿着我的浅色的碎花衬衫。我满脸笑容，快速地下着楼梯。后来我躲进一个黑暗的小屋，坐在电脑屏幕前铺张自己的想象。
这个夏天，我和何小光在一起。
1.星
他的声音像个漩涡一样把我吸过去。他是做音乐的男孩。我叫他何小光。
我知道总有这样的男孩，迷恋一些致幻的符号，如痴如醉。他的神经里开着鲜艳的花朵，那些小小的花瓣片段，不需要阳光的映射就可以熠熠生辉。
我喜欢在深夜里侵犯他的身体，他喜欢在清晨给我写信。
2.何小光
“你是一颗星星。我开始相信你是一颗星星。我一直依赖着比黑暗还深的夜。我想，有一天我会消失在深夜的梦里。
但我常常从深夜未曾消失的梦里醒来，看到那些星星。我知道那是很多不同的人，也许穷尽一生我都不会与之碰面。它们彼此距离遥远，它们发着各自的光，在夏夜的天幕里模糊成一片。只有一颗星星悬在离我最为接近的地方，它是你。
那是我伸手可得的你。就躺在我的旁边。”
3.星
相识的第七天，何小光说，我是一颗星星。何小光说，我在一周内变成了他的星星。但我从未觉得自己能够发出什么光亮来。
反而是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新的亮光，就像我叫他何小光一样。我想这大约是黑夜的力量。在黑夜里，光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白天的时候我并不在他身边。但夜晚降临的时候，我就会准时出现在他的面前。用这个叫光的孩子点燃我熄灭已久的火焰。我们做那件名叫爱的事情。那是一种粘合。爱着他的那个人在夜里摸索着和他一点点粘合在一起，就像涂了胶水一样。
4.何小光
“我在水龙头那里杀死了两只金鱼。
我把它们捧在手里，水龙头哗啦啦地流泻出白色水柱。我的一切行动只是为了拯救它们，但结果事与愿违。我一直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凶手。
是浅红色的金鱼，它们的皮肤滑腻腻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它们都没有突兀的眼球，连鳞片也不明显。有只苍蝇一头扎进水里，然后挣扎起来。金鱼于是就开始变小，变得比苍蝇还小，可以装在小汤匙里。因为太小，我没能看清写在金鱼身体上的名字，但是我想，它们大约一只叫做“恐惧”，另一只则叫做“犹豫”。至于那个苍蝇，或许他代表你也说不定。
我醒来后抱紧了你的身体。我想那两只金鱼本来是我的朋友，但是我杀死了它们。”
5.星
何小光是一个做音乐的男孩，长着竹节一样纤长的手指。他的外表苍白羸弱，却总是一副灿烂的笑脸，他笑的时候，左边的脸颊就会生出一个干净的酒窝。
睡前他会跟我说起他的小时候，他喜欢讲快乐的事情。他说他最喜欢五月的天气，春天还未曾走远夏日还没有到来。他说在家准备中考的时候，会吃着干笋青豆听古琴。
他在夜里总是醒来。发出一些动静。
他早上起床后会给我写信。写他的冥想和梦境。
6.何小光
“我在深夜未曾消失的梦里醒来。我的脑中藏匿的音轨一根根过滤出来，一些滴答的电子符号声音，渐渐溶进的以特定节律击打的声音，丝线一样夹杂气息的肉嗓的声音。它们混杂在一起了，轻盈灵巧，咄咄逼人。
聚集在我这里的声音是没有性别的。它们一方面在我的神经里流动，另一方面又仿佛独立伫立在我的身外，与我毫不相干。
当时我身手触摸你的身体，感觉到你真实的存在。我多么希望你当时就听到了这些声音。这样我便无须把它们记录下来。我便可以使我们的全部感官溶为一体。我们的精神也是一体的。”
7.星
何小光喜欢在半夜里起床爬进他的工作室。那是一间单独的小房子，里面是电脑、鼓、采样机、效果器、高高支起的麦克风、演奏用的键盘以及凌乱不堪长短不一的各种线路。他高中念了两年之后便离开了学校。他是一只敏锐的蜗牛，这个温室一样的大房子是他最安全的壳。
我听过一点他的音乐，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市场。但我能感觉到那些音乐是与何小光血肉相连的。客厅的角落还伫立着一架钢琴。他不常碰。钢琴更像是我的玩具，我每次都只按黑色的琴键，那样轻易就会流泻出通畅入耳的旋律。
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他已爱上我的身体，甚至开始企图占有我的精神。
8.何小光
“昨天霞光异彩的黄昏让我无法忘怀。我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看夕阳。我太久没有亲近自然了。漫山的野苜蓿拥抱着晚风，蓝紫色的小花儿们窃窃私语。小虫在草间围绕着我，麻雀在空地上跳来跳去的。
我得到了灵感，钻到小屋里去工作。深夜的时候我开始头痛。墙壁的这一端是过分繁盛的现代科技,光和电子元件扩散在我的脑细胞中,它们轻轻的疼着。墙壁的另一端一定有正在抽芽的花草吧,灰色的野兔会出没在田野里，萤火虫会落在田埂上点燃它微弱的花火，毛毛虫会以独特的姿势占据一株植物的末梢，悄然蜕变为蓝白相间的蝴蝶，它们也都生长进我的头脑中来,抵抗着辐射带来的伤。
没醒的时候脑子里重复那首歌的旋律。可它的声音极小，不知道是从哪里飘过来的。然后我开始寻找音箱的旋钮，希望把声音拧大。然后就醒来了。天还非常的早，但是头痛得在床上再也赖不下去。我翻覆着身体，用手指甲挠头皮。你问我怎么了。我说是咖啡因的功效持续太久的缘故。
昨晚我喝咖啡的时候你一直抽烟。我也很想学你的样子抽烟，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烟呢。我于是就和你吵了起来。现在我嗓子里干干的，因为你最后说不管我了，我就赌着气抽了一根烟。我一点都不快乐，呛的够戗。你一夜都没理我。”
9.星
我在这个清晨决定带何小光出门。
夏日的清晨一丝风也没有。我看着镜子里的小光，用手指挑了挑他微微竖立的短发，然后帮他穿上他的赭石色小背心。
六点多就开始有了很强烈的阳光，走廊尽头的墙上爬着攀藤植物，弯曲细嫩的枝，有的叶子还非常小，刚拔出剑鞘的光景。
走廊尽头的平房刷着暗红色的漆。给人一种红色砖瓦的错觉。那个小学的门口有个戴红领巾的男孩，抱本书依在铁栏杆上等待开门。学校墙壁内侧种着一些梧桐树，小鸟躲在繁枝茂叶间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散步的多是老年人，他们珍惜着时光。
我们走到大街上。街旁有几家小店已经开门，老板忙碌着，在门口炸着油条。我对何小光说，我们去喝豆浆好不好。他点点头。
10.何小光
“你做的果汁非常好喝。我因为口渴把它们不停地灌下去，直到肚皮涨起来为止。我高兴地唱了一首歌。
你站在我的身后，手拿莲蓬冲刷着我瘦弱的身体。那些水做的线打在皮肤上痒痒的。你总是玩着水玩着水就把我包裹在你的身体里了，你永远都那么烫，似乎在肚皮底下藏了一个小火球。还好水可以稀释一些热量，否则我就会被你熔化掉了。
你拥有蜜糖一样的双唇。它们那般柔软。
我的爱满满的满满的，怎么掏也掏不干净。我在深夜的梦里又开始行驶，开了一辆吉普车在森林和花园的公路上游荡。我开车的样子很酷，而你坐在我的身后，靠在汽车的垫背上，陪伴着我流浪。
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很怕失去你。于是忍不住流泪。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会不会离开。有时我渴望灾难的到来，在危难之中，我会永远和你守在一起。”
11.星
清晨我把一束蛇目菊装进透明的玻璃杯里，那些花儿浸在自来水里，枝蔓散开，十分可人。黄色的小碎花瓣，水草一样细而杂的茎和叶。它们呼吸着它们身外的空气，绽放着娇小的生命。
我想我们俩的生命在这个乌托邦似的大房子里也旺盛地绽放着，比任何花朵都更恣意汹涌更嚣张惊艳。我也想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神在昨夜的梦里告诉我：夏天不是永恒的。
12.何小光
“我用墨汁把那些雏菊涂成了逼人的黑。你看你看，它们变得诡异却新鲜欲滴，美得让人绝望。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晚上，路灯下，我的手指划过雪白的墙壁，听得到摩擦的声响，血痕是那么那么的长。后来我指间昭示了寸大的裂口，肿起的皮肉和殷红的血；我的血在空气中流动并且慢慢凝固，我的手指自然弯曲，静止在那里无法动弹。
你用湿毛巾为我擦脸，擦拭我伤口附近的污垢，你为我脱下袜子、裤子和毛衣，哄我睡觉。我多么安稳地躺在你的旁边，渴望天不会变亮。
地动山摇的时候，我是那么恐慌。你抓住我的臂膀。我们一起钻到了钢琴底下。你亲吻我，让我不要害怕。你健康的身体又一次进入我。希望和绝望一前一后夹击我的身体，毫不清醒。它们争吵着，咬噬着，扩散成没有形状的姿势，没过着，推压着。我于是忘记了这个世界。
我闭着眼睛紧紧地抱住你。”
13.星
他说的一些事情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想那可能只是他的梦他的幻觉。或者，是他的从前。
我被他的脆弱打击地不堪忍受。我突然悔恨和无措起来。我想我大概并不爱他，可能只是喜欢占有他的身体。
我不能确定，我觉得我似乎应该离开。
14.何小光
“我在深夜的梦里又一次醒来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在工作室内。犹豫和恐惧是两只红色的金鱼，它们非常的小，曾经被我杀死过。我把它们捧在手心里，我在水龙头前不停地接水，水哗啦啦地落在它们身上，我看到它们翻了个身就死掉了。
可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夏天才刚刚来临，我在梦中想要触摸的那颗星星以一个英俊健康的形象躺在我的床边。我的心上深深刻着金鱼们的名字。我和它们争斗着，对抗着，藉由我的星星的力量，我杀死了它们。可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秋天悄悄来临，但是我在夏末的夜努力汲取夏天的甜蜜。就像知了拼命吮吸树木的汁液。但是我感到越来越冷。我在深夜的梦里一次次看到那两只金鱼飞快地成长起来。这对红色的鱼，它们狂肆地摇着尾巴，像是两团呼扇的火苗。
我从深夜的梦里就这样醒来了。我多想变小，然后消失在黑暗里啊。可是我醒来了。我为此痛苦不堪。我打开了电脑，找出前些天存放的音乐小样。我听到了山间蓝色花朵的窃窃私语，它们在邀请我前去一起跳舞。”
15.星
早上醒来，听见窗外的风。
他已不在我的身边。我于是照例去何小光电脑里看他给我写的信。通常，我起床的时候他总是正在那里写信的。他看到我走过来就会有点羞怯地离开。然后我就看他写的那些希奇古怪的信。
我知道他每晚都会醒来。他有时会紧紧地抱我并因此把我弄醒，有时就会钻进他的工作室捣鼓他的音乐。我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无能为力。我只是每晚都陪着他。
在这个微凉的早晨，我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居然不安起来。他说他又梦到了那两只金鱼。他说花儿邀请他去山野里跳舞。
我随便穿上一件衣服便跑了出去。我穿过庭院和长廊，顺着街道向山的方向跑去。我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晨练者。空气非常好，但是有点凉。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快就流出了汗水。我跑得太快了点，气喘吁吁的，何小光会在哪里跳舞呢？
我来到一个湖边。夏天的气味还没有散尽，岸上满是葱郁的草和鲜丽的花。太阳已经明亮的刺眼。我仰起头，心中升腾起一片不祥的云彩。我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湖面是大片耀眼的波光。我望过去，一个漂浮着的影子渐渐停靠过来。他越来越近了，我看到了他紫青色的脸颊，微微地肿胀着。黑发粘粘地贴在脑袋上。他的嘴巴是张开的，被水浸得透明的浅色衬衫包裹着他弱小的身体。
我有点抖，因为我觉得他一定很冷。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漂过来，然后触到了岸。我可怜的小人儿。我抱起他，放在草丛里。我俯身吻他的冰凉的唇。
我的夏天就是这样结束的。
16.何小光
“我听到水的声音，风从水面上吹来，凉嗖嗖的。我穿着我浅色的衬衫往前走，我在水中走路。水里应该是有鱼的，我一个趔趄，咕嘟嘟地吐起了泡泡。然后我就看到了天使，它们是黑色的，它们笑嘻嘻地在我身边旋转飞舞。我穿着鼓了风一般膨胀起来的浅色衬衫，继续朝黑暗的深处走去。我觉得我在朝一个无比安全的角落里走去，那个比我高大的孩子在我身后喊我，但是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的鼻腔、喉咙被水贯通了，那两只难看的金鱼来到我的面前，它们摇着尾巴，身体变得越来越大。我抓住了它们，于是它们就又在我的手中变小。后来它们又一次被我杀死了，我终于心满意足起来……
那些忧郁的人，他们在唱歌。幽暗而疑惧，那声音披着我嘴唇的色泽。我爱着细的歌声，丝丝旋转，钻入什么的顶尖之中。跳下鲜花丛生的悬崖，身体似漂浮了一般下坠，这种幻觉，双腿麻木且失去了质量，再也回不去的追之莫及。这一切不可解释。”
17.星
我始终没有能够救治他。在一个新来到的日子里，我躺在床上遗恨不已。
起床吃早饭了！妈妈在门外大声唤我。
我还在昨日的井中沉湎，计较着我这个有故事的夏天。故事里何小光想象着自己幸福而激烈的生活。故事里的我想象着我所做的和爱有关或者不完全有关的事情。
我起身打开电脑，何小光的信还静静地躺在里面。最后的一封信他这样写道：
18.何小光
“你没有拥有过何小光，何小光也没有拥有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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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冒个[泡泡].....
(10/18,6,frank1127)
真是的，刀刀豆给你捧..
(09/22,10,罗拔)
很美 后背有点凉..
(09/06,12,熔岩15)
夏天是值得歌颂和吟咏..
(08/31,15,frank1127)
这个夏天......为什么..
(08/31,16,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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