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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人小弟(2)
作者：sobboy
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写了上面这篇文章，心里想着何时才能再见第二面呢？天天开着msn和飞信，时不时上上饮水思源，小家伙原先说第二天就走，我就给他到处留言问他走了没有。可他就是不回，我那个急的呀——难道他不想再跟我交往了？他看出我来了？还是发现我没利用价值了？想想他那些无邪的表情，那些信任的眼神，回答问题时抬眼思考的老实样，回答不出时的傻笑，又不像是装的。“这就是我为什么想去北京的道理”，那天小家伙和我碰杯时开怀地说道，“——能喝酒啦！”“真能喝？”我逗他说，一边拿起刚放下的杯子。他就开始有些犹豫了，随即不好意思地傻笑。“你知道在北方不能一个人独自喝，拿杯子就意味着要敬酒。还有碰杯的时候杯沿要低于对方。”我演示了一遍，“一定不能光顾着自己。”“……那我不跟他们喝了。”我倒。你看，他哪像个有城府的人呢？是个小家伙吧。
后来实在等不及了，我给小家伙发了条短信，叫他别躲着我，没能说服家里去成北京我不会怪他，你那点糗事你妈不都跟我说了么，还不好意思啥，又说了几句认识他很幸运之类的话。这不，他一下就跳出来了。“我在闵行和一些研究生讨论"什么是哲学"哈 今天身体不适 躺了一天...”过一会儿又是：“师兄过奖了哈 今天居然拉肚子了 搞得整天晕晕沉沉的”。这算啥？解释原因顺便撒娇？哈哈，不管怎么样，反正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家伙既然不愿说他的跨市旁听计划，那我也不提。于是问他有没有可能出来一块玩，说一块买鞋吧，我鞋走出水泡了你妈妈也提过要买鞋不如一块去吧。他回复说已经买了，然后又聊了几句哪儿便宜之类的就没声儿了。一没声儿就是一天，我也不去理他，让他去。估计又是学校里那点事儿。小家伙自尊心强不愿人多问，就当他是在乎自己在大哥眼中的形象吧哈哈。那好，我就摆出大哥样来。第二天我找了个论文的话题又跟他聊上了，先对他论文恭维一番，然后换个角度给他提了几点意见，小家伙一下兴致就来了，还跟你扳道理，跟你解释情况。呵呵，自尊心还真强，是可爱呀。跟人聊天总怕冷场，跟小家伙尤其是，可那天聊得倒挺痛快。谁知第二天情况陡然大变。
周日起得比较晚，才上饮水思源就收到小家伙的离线消息，说上午要来这边看教育展叫我一块看中午顺便来我家，还有我隔壁邻居家（说来也巧，原来他跟我邻居家小孩是大学室友。偏生我们是通过网络结识的，这缘分巧的，哪怕现实中都错过了）。这下惨了。我从没跟家里提过小家伙啊，这算什么，我该怎么解释，跟我爸说是我新认识的网友？他都怪我成天不务正业了，还把网友带回家，非说我不可。而且我和小家伙谁也没跟邻居说穿，到时候大家难免一番尴尬。噢，咱们那么多年邻居都还没那么好，你倒跟他打得火热。而且到时候我还不能对我爸说是通过邻居认识的——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于是委婉地告诉小家伙这都中午了下午我找个借口出来请你去边上宜家吃好吃的。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那天他好像非要来不可。消息里字里行间都透着愉悦，一会说没事儿他已经吃过午饭了就出来，一会说就这样决定了，出发喽~~~，拦都拦不住。谁知越急事越多，叔叔突然来电话叫我们出去吃饭，说十分钟内来接我们。爸爸一口答应，催我赶紧穿裤子，我是一万个不愿意，我得想法说服我爸留下啊，可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我到底该怎么解释呢。找个借口呆家里？到时候邻居一说起还是会穿帮。而且趁父母不在，把网友往家里带，罪上加罪啊。这么一想，叔叔的电话反倒跟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就让我决定先把小家伙搁一边，得罪小家伙我还能想法补救，得罪老爸将来连小家伙都难见了。我给小家伙飞信留了言，说下午有事不能见面了，欠他顿饭，下次他挑地方。
那天很晚才回来，一回家就给小家伙赔不是。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马上回复说明天一块看电影，但早上要过来一次，因为昨天有包裹落在邻居家了（他竟然真来过了）。我感到一种压迫，好像小家伙一定要来试验我们的友谊，对我这个师兄的角色开始质疑了一样，我一下就蒙了。没想到小家伙会执意要来我家，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面是老爸可能的指责，一面是小家伙对我这个大哥的要求，虽然我能够找到平衡点慢慢应付过来，可小家伙越逼越急，我有点招架不住。我想了个折中的方法，让他一早先去邻居家然后顺便来访，装作初次上门求教。现在回想，这不混蛋么。如果真拿人家当弟兄，怎么可以这样虚情假意。可我从来没有那种和男生称兄道弟的经历，呵呵这句话就说得不像个大男人，应该是从来没跟谁称兄道弟过，男人说话要明白痛快！可我从来没跟人称兄道弟过，大哥小弟啊都是我自己在那儿yy，一下子真要来插进来个小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呢。我害怕父亲的眼神，那种埋怨和怀疑，我一贯是好孩子，我接受不了。就这样，小家伙又一次被抛弃了。
第二天等到快中午还没听见邻居家的动静就发短信问小家伙，原来他一早就来过了直接取了包裹就走了。心里一凉——这就是我干的事儿。赶紧约了地方辞别了父亲推了部自行车就赶去跟小家伙见面。那天我也傻，穿了件很轻佻的波谱条纹衬衫，外罩一件绿花格子羊绒马甲，下边是今年新版的黑灯芯绒裤，还配了双要多惹眼多惹眼的红皮鞋，从上到下一色我妈刚从丹麦寄来的欧版时装。昨天刚穿了跟叔叔去吃西北馆子的都忘了换了，又捏了把发蜡抓了抓头发，就这样一副小少爷样子去见人家了。小家伙扶着自行车远远打量我，没微笑也没动作，走到跟前也不怎么理我，看了我一眼就别过头去继续打他的手机。那天的电影很郁闷，我俩都很沉闷，停车时自顾自隔得老远停了，检票时他远远站着等我买可乐，电影院里他一直歪在另一侧，偶尔一句调侃也是一笑而过，骑在车上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两人之间吝啬地只剩下最后一点基本的礼貌。“昨天今天都没让你来成……嗯……明天有空的话，来我家吃饭吧。”风把我的话吹得很稀薄，听上去一点诚意也没有。继续低头骑车，等待小家伙的宣判。“不用了没关系的……还是等回上海了再来吧”小家伙说的时候直视着前方。再来，再怎么再也是来啊，我仿佛听到一线希望，赶紧补救还来得及——“我跟我爸都说了，想……反正你也没那么快走……你是要中午回家吃饭吧，就跟你妈说去上次那个师兄家她一定同意的。或者晚上也行，随便你中午晚上都可以。”风声掩盖了小家伙的话语，可我分明看到了他嘴角泛起的微笑。之后的那天小家伙就不太绷着脸了（小家伙本来就看起来成熟，板起脸来更加男人，不过一笑就还原成孩子，我特别爱看他笑），虽然还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事先也不跟我说要打球害我傻乎乎跟去了徐汇交大当他有什么事呢，等快到操场了才逗我说“你也来打球啊”。我一时没了主意，小家伙提议我去法华校区期刊室看书我嗯了声，然后说定了6点西门见面，又并排骑了一阵我说你去吧，他龙头一转就消失了。一个人骑去法华的路上我想着今天反正我不对在先，小家伙怎么整我我都认了，再说他就这风风火火的脾气，上次不也是不打招呼就领我去他家么？也是我傻乎乎跟去他学校啊，也该我们这么搭档吧。在期刊室我正翻着时代周刊，就瞥见小家伙的腿从边上压过来，我惊喜地情不自禁顺手拍着他的腰，他说打球同学还没下课，他过来上会网顺便跟我改了下约定时间，我也顺便问了问开架区和厕所怎么走。等我从厕所回来正遇上小家伙在入口等我告别，“五点半见啊——”“嗯，那好，我先看书去啦”。踏进开架区，我感到我跟小家伙又回到正常状态了。那天晚饭虽然吃得不太尽兴，饭菜很一般，服务也差，但我跟小家伙还都尽量找着话题避免冷场。临走我又招呼他明天一定过来，他笑了，问我要了宅电，我拍了拍他肩跟他道了别，就分道扬镳了。回家路上我琢磨着怎么跟父亲开口——我压根没跟爸爸说过要请小家伙来。那天我是真豁出去了。
父亲当然是极不乐意了。那么多年他一直没从家庭变故中走出来，退休之后家里的情况更是急转直下，把同学往家里带一直是我们家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屈指算来，小学之后总共也就一两个同学来过我家，一共不超过三次，可想而知这种对惯性的突破会让人多难受。可我还是说服了我爸，虽然他一再埋怨我，还约法三章下不为例，后来对小家伙也没怎么招待。这事就得摆正心态，要是自己先鬼鬼祟祟起来肯定效果奇差。我就拿小家伙当好朋友那样描述，光明正大的爸爸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对小家伙我先短信关照他一定来顺便再次致歉，小家伙回道：“学长多虑了 咱俩能够认识已经很有缘了哈 承蒙不弃 明日小弟定拜访府上~”，第二天我特意下楼去弄堂口等他，可能是这两天的折腾有点尴尬，或是初次登门的紧张吧，小家伙兴冲冲地骑来了脸上却没敢大笑，低着头锁了车就跟我进了大楼。那天他就像个俯首帖耳的好孩子，吃东西特谦让，还跟我来客套，然后就是坐着聚精会神地翻书，从朝南间翻到朝北间，逗他还不好意思，又来傻笑，又来抬眼思考问题。“下次来我家看书啊，我也许多书呢”，小家伙机灵地为自己埋下伏笔。那天下楼在电梯里他竟然开起了自己的玩笑，“那天我跑去听研究生的自然辩证法，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快下课了才去的，老师问我我说我是毕业生来旁听他也没办法……后来师兄跟我讲老师说这个同学蛮有前途的”跟着就是一个傻笑。我天啊，必杀啊，我最受不了小家伙在我面前装幼齿了，恨不得捏上去。
当晚就在网上遇到小家伙。我看着他上线，我装作没看见，没过多久突然噗嗤跳出来对话框来——“师兄啥时候来我家看书啊”。小家伙就是小家伙，什么都藏不住。我刚说完随时都行，但不想耽误他原定第二天离沪的行程，将来有的是时间。谁知他马上回我“那就明天下午来”，接着才告诉我车票还没买，他这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啊……我让他搞定车票了通知我，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出来送他了。果真他还第二天买到了当晚的票，我跟我爸解释了一下就直奔小家伙家而去了。
小家伙原来还有个家，也在那个小区，稍微有些装修，看得出是父母为他准备的结婚房。他就在这套（其实就是传统的一室户，一间卫生间、一个阳台，走道兼客厅、厨房，刚够摆下一张圆台面。两套房子加起来条件也就跟我家差不多了，不用再担心过重地背负看不起他的罪名了）里读书上网睡觉。我跟着小家伙进了楼，开门进去阿姨正在给他理行李箱，衣物摊了一床，地上、书橱里、写字台上到处是杂七杂八的书，书橱边是一摞，写字台脚又是一摞，边上是满满一箱子cd、dvd，小调皮华丽登场鸟~~~小调皮开始跟妈妈撒娇，这不好那不好，还嫌妈妈多事、管头管脚、烦。哈哈哈。小家伙赶走了她妈，急着要给我介绍他的书，就像小男孩向伙伴展示他的玩具收藏，忘情之时还情不自禁撩起衣服半脱不脱的伸个懒腰，黑的，我看见了。在家就是放松，小家伙时不时勾着脑袋伸个懒腰，于是短袖T恤里面被偶一览无余……小家伙向我推荐他的cd、爱听的歌，知道我喜欢古典音乐又放他常听的海顿、肖邦，我用他msn帐号跟邻居小孩聊天呢，他招呼我注意海顿很“震撼的那一下”，“要来咯，要来咯……哈哈，对吧”。又给我推荐最喜欢的摇滚歌手，“这首歌写男生初恋的心情你听听看，呵呵”，说着拿凑过来指给我看歌词，一股体温袭过来……真可恨那时我没词儿回他，只能努力很认真地默默陪他听。哎，真想这一刻就那么延续下去，边上坐着兄弟，听着大家都爱听的歌，轻轻松松就两个人。可时间不等人，再过几小时就发车了，还在这跟我逍遥快活，我催他快点办事。他说得去超市买车上吃的，就在边上，要留我一人在家，这倒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我换了张小家伙推荐的cd，随手捡了本小家伙正在翻的书，静静等他回来。这应该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真真走进直男的生活里，而且是一个我欣赏的直男。
听说小家伙爸爸要见我一面，都在人家家里还说好要送人家走没法儿脱身啊，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俗话说丑媳妇见公婆，毛脚女婿上门，我这算啥？教唆犯见受害者父母？这我底气就不足。他爸爸饭桌上还真严肃，教育起我们后生晚辈那叫一个推心置腹语重心长，我又不会说话，只能唯唯诺诺。可我意思都听得出来，明里在关心我们的交往暗中是探听儿子的行踪和动向，说是揭儿子老底其实是给我点明责任，表面上在夸奖我实际是提醒我的兄长角色，好一个用心良苦的严父。不过饭后话题就转轻松了，他父亲开始聊他的知青经历，聊自己的工作，聊小家伙的成长过程，聊自己的教育方法，我很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并加一些自己的判断，我努力望着他父亲的眼睛，可一点没落下小家伙的节目，扒衣服脱裤子进浴室出浴室拿毛巾擦头发穿衬衫扣纽扣套裤子穿袜子，就这么光溜溜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小家伙呀，爸爸、妈妈和一个刚领进门的大哥，你是不是拿我当你哥了啊哈哈。
“你是要送他去火车站吧，那我跟他妈妈就不跟过去了噢。”我赶紧接受使命。那晚路上很堵，我跟小家伙连奔带跑才赶上火车，他没啥经验不懂得记车次不懂得抓紧时间看大显示屏，还要我一把从他嘴里抓过皱巴巴带着热气的车票对照检票口，也拖不来行李箱，我索性帮他来拖，也不注意看站台，完全跟着我跑，真的是跑，放眼望去整个月台基本都空了，我低着身子拖着行李箱一路狂奔，挎包几次从肩上滑落。才找到车厢，乘警就来驱散送行的了，我赶忙把行李、挎包递给他，嘱咐他发车后给家里去个电话。又傻笑。我拍了拍他背就走了。才走过三节车厢，列车就启动了。Oops，终于平安送走了小家伙。我算对得起你爸焦虑不安满含嘱托的眼神了。
你爸赢了，我在我们家里就是个小少爷，一直都是别人那么对我，我从来没那么伺候过别人，可为了你我甘愿变成老管家，谁让我要当你大哥呢。是不是呢，嗯？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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