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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二零零四(6)
作者：清水化石
六.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李白，长干行
推开门，暖湿的空气迎面扑来。
墙上宽大的镜子爬满水珠，迷蒙一片。时而几粒亲昵地抱作一团，簌簌滚落。
他正躲在门背，用浴巾把身体裹得严实。
“你假扮蚕蛹？”我说。
“不，是木乃伊。”他笑。
我赤着脚踩进浴缸，里边的水还有些温度。
拧开水，用手指试探，果然冰凉。
“真没热水，你洗好没？”我转头问。
“没，肥皂才冲掉一半。”
“那你将就洗冷水好了。”
“你想害死我？”他抗议。
也是，北京这一万公尺深的地下水，即使在三伏夏日，也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狗熊。
“你揣它两脚，我家冰箱坏时都会被我揣好。”我指指水管。
“OK.”他倒答得干脆，抬脚飞去。
“等等...”话音未落，他就不顾自己prince形象地给水管两脚。
喷头抽搐般“嗤”地怪叫一声，颤抖着退后几步。水居然汩汩地洒出，而且热气腾腾。
“牛，我服了。”我像自言自语。
他已笑得巫婆一般不成样子。
“笑成这样...不打搅雅兴了，你快点。”边说着，我跳出浴缸，带上浴室的门。
我飞回房间，扑到床上，像青蛙一样张开手脚平躺。
我一直故作镇定，其实早对他刚才裹着浴巾的模样想入非非，脑子里昏天暗地地设想镜子上簌簌滚落的水滴，就是我们。他可知自己从侧面看是这个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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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晃晃走出来，边用毛巾胡乱搅着头发。看到我，用大拇指点点身后的浴室。
“你丫摆酷？”我用跟‘上铺’学来的京味说道。
‘上铺’是睡在我上铺的一个男生，标准北京男孩，比考拉更讨人喜欢。大一有段日子我曾疯狂地迷恋他。
他慢悠悠地晃到床边，坐下。
“你自己看看电视。”我把遥控扔给他。
浴室里仍旧迷蒙一片。
镜子上布满老老小小水的精灵，我用浴巾把他们统统赶走，又能看得分明。浴室两面宽大的镜子相互瞪着眼，可以从中看到自己，成千上万。我光着身子坐在浴缸边上，边洗边数镜子里的自己。
一直数到十三。渐渐地，镜子开始变得浑浊。看里面无数的眼睛，模糊。我忽然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不是要做什么。
我突然无可救药地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在今晚。
小时候的我十分蠢，十岁以前读的故事全是童话，十百万篇童话。
即使现在，我身体奔流的血液仍满是童话的痕迹。譬如看到在屋顶哭嚎的野猫我会想把他收养并等待他某日恢复王子的原形；譬如我会因为昨夜梦见自家门口花园中深埋沉睡的公主而在第二天无可救药地掘地三尺。
我无法容忍任何可能即将完美的故事有任何即将不完美的可能。
我擦干身体，穿上裤子，赤裸着上身走出去。
看到我，他一愣，呆呆望着。那一刻我便知道他也许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上我。我是说，男孩的身体总有一种魔力。我是说，你总能在某些时候知道某些人即将或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譬如那个总不敢正眼看你却总在乱七八糟的节日送你白痴卡片的小女生；譬如那个总把你书包抢走总跟你吵架诅咒你永远娶不到老婆的男孩；譬如那个痴痴盯着你看的人。
“今晚我们什么都不要做。”
我说。
“什么？”
他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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