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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渐起(4)
作者:诺亚方舟
我总能听到窗前淅淅沥沥的的雨声在倾诉童年的梦想。他们仿佛从不曾有过快乐的往日光阴一样,刻意的追寻旧日的梦。蝴蝶花早就不再雨中摇摆了,只剩下几株盎然的不知名的草在喁喁情话。那时我就坐在窗前,透过格子窗去望母亲的身影。雨水汇集起来流向院落外面去了,准是跟随各家院子里的水流簇拥着流向月明河的老水塔,我也仿佛听到月明河流水的哗哗声,还有成群的热闹的蛙声。现在,月明河早就枯了,没有见过月明河的孩子从来不来这里玩耍,这里没有他们心中记忆的风景,然而,这里却有我的。我无从说出月明河的佳处,只记得这里年年都要淹死几个青壮年,然后月明河都要静静的冷下来,没有孩子的笑声陪伴了。但是这样的日子不会长,因为孩子的耐性不会长,月明河的寂寞注定会走。如今,月明河没有了,孩子也长大了,寂寞默默的在这里慢慢的生根。
透过窗子,能闻到泥土的芳香。雨是这个世界活泼的声音。然而我这时殷勤盼望的是母亲的归来,我想知道今天母亲到底给我买回来什么。我喜欢的是一套西游记的连环画。我刚刚描完了三打白骨精,很遗憾就没有下文了。我很珍惜的收藏起来。后来搬家的时候匆忙中给弄丢了。我一直很遗憾。这样的遗憾与日俱增,以至于渐渐的我认为我描的那几十页的连环画成了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画了。我一方面在遗憾其不复得归的抱怨时,一方面又使自己格外夸夸其谈自己的绘画才能。画的如何连我自己都回忆不具体了,反正已经丢失了,我无论怎样自夸,也没人能够提出反驳意见。设若有人提议让我重新描绘,那我会慷慨陈辞,说灵感已经过去了。灵感至今也还没有来,以至于到现在使我心存质疑,到底有没有灵感和绘画的才能。
然而母亲没有回来,风吹动树梢像母亲推动大门的声音;雨打屋檐像母亲存放自行车的声音;水口的流水像母亲喊着我的名字。等到这一起都被我的耳朵分辨明白,母亲还没有回来。我感到了从来没有的厌倦。厌倦来自希望久久没有实现的不耐烦,然而希望却在无形中渐渐的增长,我又被一种莫名的虚设所刺激。直到现在我不会在思念家人的时候,我才彻底明白儿时的思念大抵是动物的本性。人如何才能思念自己的家人呢?我害怕自己的这种惯性由于时间的流逝带来对自己身边的人的依恋,就像月明河一样,他早就没有了俊朗的身姿,然而还能够唤起我心中甜蜜的情愫。人需要时时刻刻都在回忆,回忆往昔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设若去真正寻找一番可化解思念之情。可在我就不是,见到了,反而觉得无聊,不如思念那么斑斓多姿,有声有色。我愈发觉得活的无聊起来,然而与此同时,一个声色渐起的世界和梦想与我悄悄接近。
盼望母亲归来的岁月还是失望的多。这失望几乎是归因于一个十分简单的理由:那就是我仅仅看到母亲单身归来,翻遍母亲大大小小的衣兜和提包,也没有翻出买给我的任何东西,于是连盼望母亲归来的喜悦都没有了。等待母亲的日子有雨的居多。我喜欢酣畅淋漓的雨,雨将世界洗个玲珑剔透,雨给人间一个有声有色的跳跃的音符。雨会将夜晚托的无限延迟的长。儿时的夜晚总比成年人的长,时针挪动的也格外的慢,只有雨声急急的伴奏,敲得人心慌慌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回来了,我还是没有体会到亲自等到母亲归来的激动。母亲回来时,如果为我买回来东西,总会先让我看见,骄傲的说:“给你的!要好好学习,对得起我!”
母亲总不忘把这一句话带上,以至于我接到手的仿佛是一辈子也还还不完的债,而我也总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天底下母亲总喜欢贷款给儿子,这样觉得安全。这是夫妻间的关系债的前提和延续。
如果母亲没有带回任何东西,被我翻的烦了,就骂道:“你当挣点钱容易吗?都给你买了零食,你后怎么供你上大学,怎么买房娶媳妇?快好好学习,要对得起我!”
即便这样,母亲也没忘了附带上最后那惯常说的一句话。
母亲已经将雨衣脱掉了,接着将一个硬呼呼、哗哗啦啦响的东西递给了我。我赶忙接过来,有无数的珠子在滚动,是一个笨拙的珠算。哦,母亲买回这个过时的东西来干吗?
我吃惊的神情让母亲错认为了得意,“别愣着了!给我到杯水来!”
我赶忙给母亲到来了水,将珠算弃在了柜子上。我看母亲高兴的喝一口水,看一眼珠算,说,“我是冒着雨去买回来的。我光顾着往家奔了,半道上竟把思量了一天的事情给忘了,看看我这个记性!我想着我们方舟还缺把珠算呢,就买回来了!”
我心里暗笑。嘴上平静的说:“我们早就不学习珠算了!这东西以后谁还用!我们都用电子计算器了!老师说这东西没用了!”
“哦,”我看到母亲嘴角边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接着便转变为笑意了,郑重的对我说,“这珠算啊,什么时候也用得着!你看老号子的商店,什么时候算账都得用!用手拨起珠来,霹雳帕拉的一响,财源滚滚!”
我知道母亲从来不喜欢新的东西,东西总是旧的值钱,所以房间都藏着母亲收集的舍不得丢的旧东西。这把珠算大概就寄托了母亲的全部热望的一件东西,将他郑重的交给了我。我想哭,面对这样一件过时的东西,我似乎永远都会将这件过时的东西藏起来,以慨叹我的时运不济。
我悻悻的听着母亲郑重的嘱托,闷闷不乐的拨弄着算盘,准备让母亲高兴高兴。可我的手指很笨,拨起来满不是那么一回事。母亲叹了一口气,又郑重嘱咐了一番,我满不在乎的随口应着,我看到母亲失望了,是一种莫名的失望;我无法慰藉她的失望;我只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无助与愤怒,夹杂着一种过时的落寞与惆怅席卷我寂寞而无聊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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