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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白夜（连载中）(4)
作者：lostfish82
6.独行
你为什么醒着？
必须要有一个人醒着，这就是回答。必须要有一个人。
这就是你作品的主题？我疑惑地转向他。清醒不应该是面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可与混沌衡量起来，我宁可选择清醒。尽管那令我痛苦。他无谓地耸耸肩，继续他的雕塑创作。
他的工作室里无处不彰显着他的个人风格品味：雕塑、油画、书法……无一不缺，亦无一不精。对于此道其实我并不在行，但起码还看得出优劣之分。己辰显然不是一个只懂得夸夸其谈的家伙，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子并不简单。
你去北京做什么？我忽然发问。
我……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我希望在那里办一个个人作品展，等到NaNa回国的时候，把这份礼物送给她。
我的脸上逐渐漾起了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他的坚决亦是我所无法企及的。却多少给了我些许动力。有些人有些事迟早是要去面对的，不是么？
我迟疑了一会，轻轻叩响己辰的房门。
你现在才告诉我你不能带我回北京？！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随即转为冷漠。
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好么？我很耐心地向他解释。和你一样，我也有着我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而现在我有必要一个人去一个地方了却一桩心事。
你一个人？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去北京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的功夫。
我笑了。不必了，那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亦重展笑颜。那么祝你好运，我也独自北上了。
己辰没有去火车站送我——事实上，他已先我一步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我也没有去送他——我很明白，火车站分离的场面对他而言，依然是不可摆脱的梦魇。
我的目的地是一个不出名的小镇。要坐将近一天的火车，下了车后还要坐六个小时的汽车，几经辗转方可抵达那个地方。各种各样古怪的方言，男人的体臭和烟味，女人的喋喋不休与冷嘲热讽，在整个车厢里袅袅蔓延开来。我试图将注意力转向车窗外，然而透过污点斑布的玻璃窗望去的始终是灰茫茫的一片，混沌不明。在半夜的时候，车厢里终于静了下来，除了我以外，几乎所有人都迷迷糊糊地坠入了梦乡。而我的大脑，却因为头痛而异常的清醒。我失眠了。
你为什么醒着？
必须要有一个人醒着，这就是回答。必须要有一个人。
这就像是一场晦涩青春电影。人山人海中，一个少年手中紧紧攥着另一张字条，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另一个地址。他坐在列车上，异常清醒地凝视着窗外的无边夜色，目的明确但心底依旧踌躇。
我忽然看见他在漆黑的车厢里。他躺在长长的座垫上，披着外套，身体因为寒冷而蜷曲着。他在那里。
他忽地翻了个身，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唤他亲爱的人的名字。他很孤独，一个人，在冰冷的夜，不知身处何地。若是醒过来，他必定会难过，他会哭泣，他会尖叫，然后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不要醒，我望着他，希望他一直沉浸在梦里的世界里不要苏醒。所有的痛苦，只须由清醒的人承担，那便足矣。
必须要有一个人，只是为何一定要选中我？
恍惚中我低下了头展开手心，手中依旧白纸黑字，清晰分明。待到再次抬起头来，他逐渐在我的视野里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殆尽。车厢里的空气再次热烈起来，嘈杂，依旧是这趟旅途的主旋律。终究不过是幻觉。
也许早在十几年前的那个车厢中，那个形象就已经预感到此时这一瞬间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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