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话语之评论篇(9)
作者：水中的青鱼
权力,私人空间和自由
------评<东宫西宫>及”第一届同性恋电影节”后续活动的被迫取消
那种认为张元导演的电影<东宫西宫>是一个同志电影的说法，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同志电影，虽然是一个混乱的概念，需要进一步加以界定,但他至少需要反映同志的生活，尤其是同志的心理和精神历程.但大多数同志无法从<东宫西宫>中接受阿兰的形象,也认同阿兰的生活方式,<东宫西宫>更没有揭示大多数同志的精神世界.
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导演张元固然有表达同志生活的渴望，但其影片<东宫西宫>反映的主题并不是同志生活，张元更想借助同志生活来表达他的政治权力的看法:政治权力是一种恶,如果缺乏对政治权力的限制和制约,政治权力就会变成一种强者压迫弱者的工具;政治权力是一种力量,一种强制性的力量,掌握政治权力的人可以用它来自己获取利益,可以用它来剥夺别人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是物质的利益，也可以是自由，也可以是做人的尊严,在更多的情况下，倒是上述几种东西的混合物.
正如巴贝儿在影展结束后，向张元导演所提出的那样，这样的主题(即政治权力对隐私的干预)其实，不用同志的故事，而是用一个妓女与警察的故事来反映的话,一样是可以表达的,并且这种表达不见得要比借同志题材表达的力量要弱.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东宫西宫>并不是一部同志电影.
编剧王小波的功劳是不可埋没的,影片的对白有一种诗意的美,特别是阿兰的话很有美感,这就大大地增强了影片的厚度,而超越了具体的感情纠葛上，而上升到一定形而上的高度,一种精神上的追求.我非常喜欢王小波的剧本.
为了强化电影的主题-----政治权力对隐私(或私人空间.但这个概念更多地自由相连),张元用了好几组形象来表达:阿兰对小吏,女囚与衙役,易装癖与公园打扫卫生人员,公共汽车与周围的人们.在这样的几组形象中.前者是弱者，是处于被干涉，被侵犯的地位，而后者都是一种强者，一种侵犯者，干涉的形象.在这样的侵犯与被侵犯的关系中,弱者的尊严被剥夺,被主流权力话语所游离.
但这样的分析有带有很明显的简单化倾向,因为事情远远不是这样简单,因为这样的关系中,至少在阿兰与小吏,女囚和衙役的关系中，弱者并不仅仅处于一种被侵犯的地位，他(她)更愿意这样被侵犯，更愿意被干涉，甚至阿兰是主动送到小吏怀抱的,也就是说，他们更愿意被侵犯和被干涉.这就涉及到了另一个主题-------施虐和受虐的关系中,在这样的一组关系中,施虐者借助于权力(更主要是政治权力)来对受虐者进行侵犯,受虐者也渴望着施虐者用权力对自己施虐.在施虐与受虐的过程中，二者都获得了一种极大的心理满足，一种极其强烈的快感,这种满足和快感又使他们下一次还要向施虐和受虐的关系迈进.
借用片中两个主人公之间的话说,施虐者说:”你丫就是贱!”,受虐者说:”这不是贱,这是爱!”二者谁也无法说服谁,这也说明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交流和沟通的不可能.
也就是在这样政治权力与侵犯私人空间，以及施虐和受虐的关系中,也可以看出导演张元本身对政治权力的一种矛盾状态:既因为政治权力侵犯私人空间，造成人尊严和价值的丧失而对政治权力的一种极其厌恶和批判的态度;同时，他又是渴望着被政治权力承认的,渴望与政治权力的对话与交流.
再考虑到当时张元拍摄这部电影是处于地下状态，就更容易理解张元的这种矛盾状态:张元既非常厌恶政治权力对艺术家自由表达自己思想的干涉,对此表示严重的不满;同时，他又非常渴望获得现政治权力的认同,以艺术家的身份，获得与当局沟通与交流的可能.
这样的分析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一定根据的,如果再考虑到张元在后来拍摄的<过年回家>来看，这样的证据就更加明显了.在这部公映的,好评如潮的电影<过年回家>中,张元还是探讨了政治权力与个人的关系，只不过在这部电影中，与<东宫西宫>里完全相反，张元对政治权力不仅完全加以肯定，甚至不惜赋予政治权力救世主的身份:小兰(很有趣，与<东宫西宫>中的名字很相似)正是靠警察的帮助才获得了新生，才重新走向社会.
这样的对比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也可以看出一个人可以在短短的几年内所发生如此完全相反的变化!这样的变化是如此地富有戏剧性以至于很使人怀疑:这是不是电影而不是真实的生活?
但这样的疑问，也许又犯了另一个错误,即生活本身就是非常复杂，非常矛盾的,如果仅仅用一个方面来概括全部，那只会犯简单化的错误.就政治权力本身来说，它对私人生活也是很矛盾的，它既可以协助私人空间，给私人空间的发展提供好处;又可以侵犯私人空间,侵犯自由.事物正是处在如此大的矛盾中而显示出其复杂性.
尽管如此,我仍更喜欢<东宫西宫>里边对政治权力的强烈批判性.我认为，在现阶段内,在没有对政治权力进行限制的情况下，这样的政治权力只能是一种侵犯私人空间，压迫弱者,损害其自由和尊严的工具!这样的政治权力是需要对它进行批判的!因为很清楚,没有批判，一味地歌功颂德,只会助长掌握权力的人的骄横心理，只会使他们更加有恃无恐地对个人空间的侵犯.在这种状况下，我们是没有自由的,也是没有尊严的!
“第一届同性恋电影节”从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这样的问题:现在的政治权力并不是为私人空间创造条件的好工具，而是强者压迫弱者，侵犯私人空间的有力工具.这样的政治权力是需要对其进行强烈地批判的!因为很明显，没有这种批判，就不会有我们的自由，就不会有我们不受侵犯的私人空间!
从这个意义再回头看看<东宫西宫>中的结尾也很有意思:阿兰和小吏真正地交流的不可能，施虐和受虐之间真正交流的不可能!这也许就是一切弱者和强者之间交流的一种必然结果吧.
在结尾的时候，再回想起另一个问题，也很有意思.安子站长问张元导演,<东宫西宫>中阿兰的形象是不是会对观众引起误导,好象所有的同志都是这样的,导演是不是把10%的同志来表达了，而忽视了另90%真实的同志呢?
安子的提问是很深刻的,他事实上也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即如何在有关同志生活的影片塑造同志的形象.这是个大问题，因为如果塑造不好，就会给,民众留下不良的印象，这是大大不利于民众接受同志的.每个发展同志事业的人都要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
但这种观点也仅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听听崔子恩在第二天对这个问题也很有意思.崔子恩认为，<东宫西宫>中阿兰的形象是否在同志中存在呢?同志中是否存在着受虐和施虐呢?如果存在，哪怕它是10%的存在，那么，.影片来表达这个10%的同志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崔认为,每个个体都是不一样的,也没有必要要求每个人都一样,只要有这样的形象存在，那么，就可以去反映.
崔子恩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事实上,安子和崔子的话都是对的,只是二者站的角度不一样，对问题的出发点也不一样.
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多元的世界,那种过去为集权服务的一元化或绝对真理的观点早就受到了质疑!
那么，在这个多元的世界中,应如何去面对不同的群体不同的需求呢?采用 过去那种依靠争执权利去压制不同观点的方法早就不适用了,那种做法只是强盗的逻辑，因为他们信奉”强权即公理”!
可行的做法倒是呼吁多元,自由，宽容的文化氛围,我们承认特殊性和个体差异的存在，以次出发,采用平等交流的方式,来理解我们自己，理解与我们有差异的他人,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这是一个”双赢”的结局，我们应该去追寻.
后记:
很多时候，自己写东西都是在一种激情的激发下写成的,所以，我不习惯写长的文章,因为，一段时间过去后，没有了当时的心情后，我就不想写了.这其实是懒惰的作用.如<小师弟><寒凉寺的钟声>我都是写了一段就没有再写了。不过，以后有时间是要补上的.
参加完”第一届同性恋电影节”后曾答应安子要写影评,但后来的一周一直没有写，懒惰的缘故.在昨晚写<爱情万岁>后激情的激发下,我今天又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下,.所以很流畅地写完了.但写完后，总还再想说些别的话J
我认为,这是我写的最好的影评,他最为出色.因为在这个影评中,我不仅仅对电影本身进行评论，而是以电影为切入口而对很多问题细细地展开了分析,对很多问题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一些还是有一定深度的(自我感觉),还是比较有意思的.
最后，这篇评论献给一起同我看<东宫西宫>的几个朋友，也献给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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