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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的散文生活(8)
作者：土布旅行
沉香泻 七月——我和他的散文生活26
四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回家时，他带回了极大的一束百合花。
“他们推行什么人性化管理，早上一到单位，就收到了这么大的一束花……”看着我注视的目光，他似乎有些难为情，怕我误会，还是忍不住的解释,“不单是只有我，每个人过生日都是这样！”
“鬼才相信你的话。”我白了他一眼，看着他，又看看他怀里的鲜花，不禁寻思：“这么美丽的东西，总是要放个地方才行……”我在阳台找到一个旧的蟠桃耳青瓷花瓶，洗干净灌了清水，一股脑的把整束花插进去，最后再高高的放在冰箱顶上，远远的一看，屋子里顿时有了一种蓬壁生辉的灵动之美。
我们一向按阴历庆生，他的生日，两周以前就过完了。但那天，我们好象又找回了一起过生日时的感觉。很普通的晚饭，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话，饭桌正对着放花瓶的冰箱，阳台上的晚风一阵阵的吹过来，整个屋子都飘满了百合清幽的味道。
仔细想来，这束百合应该算做我们真正拥有的第一束鲜花。去年夏天，晚上逛街时，我也曾经忍不住买了几枝玫瑰，但他似乎很不高兴，把它们一起藏在挎在肩上的包里，后来我们都忘了，直到很久之后又发现那些花，然而它们都枯了，那些枯花上暗淡的没有水分的红褐色，总让我想起那一晚的仓惶，拿着玫瑰的两个男人，在灯红酒绿的马路上走过，心里充满了罪恶感的龌龊。所以，这束百合是幸运的，不仅可以在我们的家中自由的开放，而且，我想他是喜欢的，好几次从那里经过，他都会停下来看看，然后很满意的说：“呵呵，开的还真不错。”
我也是欢喜的，虽然在南方出生的我，家里插花摆花从来是见惯了的事情，但我的心情却因为他好奇的喜爱，一起变的轻快而明朗。不时的换水，剪去枯了的花叶，那束花也开得格外卖力，拿回来的时候很多还是花骨朵，到后来竞相开放，一朵朵白色的花儿，贤淑的立在瓶中，向你颔首微笑，一副让人爱怜的楚楚动人。但是好景不长，几天后突然而至的非典，打乱了一切生活的节奏，到处都传着要封城的消息——虽然后来证明那是谎言，全城的空气都紧张起来，郊外有别墅的富人带着家人开车离开了，留在城里的也开始疯狂的抢购一切可以吃的食品，我们从和平一下掉入乱世，赏花的雅致也突然的消失了。
那些百合只开了不到十天，枯了的花枝，清香尤在，就一直留在瓶中，直到瓶里的水有了臭味。整个四月，我们的心情都包围在淡淡的花香之中，虽然当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人们总是低估了植物对心情的影响……我清楚的记得，四月末非典最严重的时候，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仍然骑着单车去郊游，他搂着我的腰，坐在后座，不停的挠我的咯吱窝。我们沿着一条少有人行的小河前进，一路春色如画，嘻嘻哈哈的，一直骑到北京西山的八大处公园。快到的时候，居然经过了一所非典的定点医院，看着那条长长的醒目的黄色警戒线，旁边立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白衣人，固然是非常的触目惊心，但心中仍满满的是重获自由的激动。快乐总是让人失去理智，一来一回的二十多公里路程，全是我用腿骑下来的，以至于到家后，一头倒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听着他在浴室里洗澡，哗哗的水响，心中不禁充盈着奉献的温暖。
那场灾难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或许是因为不是在危机的第一线，没有生命的危险又不愁吃喝，相反，总感觉那时的我们是亢奋而且激动的。这大概是人类的天性吧。小时侯，每次刮台风都是我的开心时段，可以不用上学，全家人还有父母的一堆朋友聚在坚固的屋子里说话，自己则在大人旁边跑来跑去的喊：“台风来喽，台风来喽!”……从四月末一直到五月初，每天下午一起看疫情播报，看着忽忽拉拉往上狂升的数字，一惊一咋的说：“看看，都快二百了，今天北京又是第一！”仿佛得了第一是很荣耀的一件事情。这样的后果，就是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心情却陷在莫名的失落里，很难恢复到原来的平静。
生活过于乏味的时候，总是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六月初，我在一个躁热的下午骑了很远的路买回一束大大的怒放的百合，用报纸轻轻包住花枝，一路迎着行人的目光飞驰到家，仍然插在原来的花瓶中。他不久后就回家了，很惊讶的看着那些花，虽然没有说什么，眼里却有掩藏不了的喜悦。
然而那些花儿，三日后就全谢了，一瓣一瓣骄傲的飘落，完全不顾及我的痛惜，怒放的鲜花终究难养，最美丽的总是最短暂的，有些美丽逝去了，终于再也不能挽回，我又想起四月里的那束百合了。
今天醒的很早，起床后迷糊着去卫生间洗澡，忽然瞥见冰箱靠墙的间隙中，有两片黄褐色的东西。好奇的凑过去看看，竟是两片枯了的百合花瓣，放在鼻下，仍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这些花瓣来自哪个季节呢？四月还是六月？这么久了，他们就这样躺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我们生活喜怒哀乐的变迁……擎着那些花瓣的我，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满是亲切。偏心的讲，我更愿意这是两片四月的沉香，虽然老了皱了，风骨仍然是矍铄和清香的。就像那一季的情形，万众一心对抗灾难的团结，最终换来了今天的安逸和平静。转眼间，那个窗外终日响着救护车哀号的，那个每天两个人都不出门终日窝在家里看碟片的，那个带着口罩突然开始关心国事的四月，早已悄悄远逝。六月呢，除了还记得端午节那天的怪雨，以及看着那一束百合凋零时自己落寞的心情，脑中的其他都是一片混沌，却也转瞬而逝。而现在，七月将尽，八月已在眼前了。
原来以为终日相守，或许不至于度日如年，也一定会偏于乏味，但就这样麻木着，一日日吵着打着笑着闹着的走过，岁月竟也是一样仓促的远离，再也留它不住，只好看着它的背影，远远的守望和叹息。
这一月，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在外边碰了碎玻璃受了伤，见了血光之灾，回到家，又因为不适应忽冷忽热的天气，患上了缠人的夏感，每天头重脚轻，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一周以来，因为贪图美味，和他连着吃了两次水煮鱼，昨晚，火气终于在嘴里淤成了一个大大的血泡，说话的时候漏着风，碰都不能碰。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笑，说：“活该！”我没有回击，大丈夫能屈能伸，秋后一并算帐。然而这一早，却因为偶然邂逅的两屑枯萎的百合花瓣，和着清晨穿堂而过的凉风，抚平了我在盛夏时节的焦躁和苦闷。
感谢你，泻出一季沉香的百合花瓣，感谢你，那些逝去的美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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