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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我在警校的那些事儿(65)
作者:骑猪的瘦子
[裂痕]
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早上的手术耗费了我太多的心神,中午的这一觉我睡得很实,似乎好象曾被屋里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但随即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等我再次醒来,冬日的阳光似乎已经出现了颓势,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宿舍里空荡荡的,除了表针的走动声,就是我的呼吸声,一时间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这才发觉,原来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守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左手食指亦然闷胀,稍一活动都能感觉里面充满了粘乎乎的脓。 我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穿上鞋,整理好衣裤,走了出去。
十一月的风已经带着寒意,但是不大。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看着光秃秃的树枝,满目萧瑟。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惯性的去了操场,挑了一块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远处的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做着各种姿势,不停地扭打、站起。 这要是在以前,我是根本没有耐心去驻足观看的,那时候的自己想到训练头都大了,更别说参与其中。 如今的情况似乎正随了自己的心愿,却突然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乎训练本身,还是在乎和哥们在一起训练的那种感觉,总之就是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没有站在训练场上的机会了。 我伸出双手,将两只手掌并在一起,一面食指修长,一面却因为纱布的包裹而臃肿不堪。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如今却发觉自己不但在意,甚至有些后悔。 要知道,以前的我虽不至于飞扬跋扈,但至少在别人面前我总是信心满满,只要自己能力所及,我都会与人一较高下。 如今我还有这个资本吗?手指少了一小截,明显的与正常人有了差异,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是否还能正常的训练?是否还能正常的打字?我越想越悲观,越想越绝望。 我觉得自己从此一无是处,不再是个完整的人。
寒风吹过我的面颊,顺着领口深入我的身体。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远处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解散,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两个人仍然在操场上徘徊。 我起身,默默的走了过去,双手握住双杠,想试着借力翻上,却发觉自己真的是没了那种能力,稍一使劲左手食指的刀口就钻心的疼,疼得我直冒汗。 尽管这样,我仍执拗的用腿向上蹦着,想要借助双腿的弹跳借力翻上,但依旧是徒劳。 兜里的手机传来声响,我不理不顾,似乎浑身都有发泄不完的蛮力,我非要证明给自己看,我他妈的还是个完整的人! 可是事实残酷的证明,我真的是残疾了,竟然连双手撑起挂在双杠上都办不到,一切都因为我那动了手术的左手。 我颓然的倚着双杠,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却似乎又不甘心,匆忙的站了起来,冲着已经西沉的太阳,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啊!!!!!!!!CaoNiMa!!!” 身旁路过的人一个个的斜着眼睛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是,我现在就是个怪物,你们随便看。 我的心已经不再在乎这些,反正我也就这样了。 可是,我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是的,那个我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 我没有勇气面对他,我已经没有了任何资本去要求他什么,我再次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腿间,任凭汗水滴落在泥土上。
不一会,我的眼前出现一双脚,我知道是他。 “哥,你在干嘛?”那声音带着痛惜。 我没说话。 突然,我觉得我的头发被他用手抓住,迫使我抬起了头,我就那么斜仰着脖子看着他。 “你他妈的不是个爷们!”说完,我的脸上再次挨了一巴掌,只是这一次我没感觉到疼。 心里的绝望会淹没各种生理的疼痛。 因为巴掌的惯性,我的头脱离了他的手,再次低了下去。 “你要是个爷们,你就给我站起来!”高亮的声音在我的脑袋上方炸响。 我依然没有动弹,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或者说,我已经没了勇气和信心。 “刘明飞,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你要是再不起来,别他妈的说我认识你!!!!”最后一个字被他拖了很长的声音,甚至有些嘶哑。 我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里充满愤怒,眼圈甚至有些红。 “你回去吧,我不配你这样对我。”说完,我再次低下了头。 眼前的双脚毫不犹豫的转向,然后一个长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个影子慢慢的移动着,但是坚决而有力,直到慢慢淡出了我的视线。 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也应该让它的主人,慢慢的淡出我的心吧。
直到黑夜完全吞噬了我的视线,我才缓缓的起身往宿舍走去。 小路上过往着零星的学员,有形单影只的,也有三五成群的,无论他们以什么状态从我身边路过,他们的眼光总会不经意的扫过我那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指。 也许,是白色在黑暗的映衬下过于刺眼了吧。 于是我把双手伸进兜里,加快了脚步。 走了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第一反应是高亮,于是没有去管它,任由它发了疯似的响个没完。 短暂的平静过后,它再次执拗的响起。 我有些烦躁,甚至想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会对这种绑在身上的东西感兴趣。 我掏出电话,想要关机,却发现电话是关心打来的。 “喂,关心。我刘明飞。”我接了电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平静。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几秒,似乎在辨别我的情绪是否正常。 “有事吗?”我抽了一下鼻涕,接着问。 “你没事吧?”关心的声音怯生生的传来,和她给我的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没事。我挺好的,谢谢你啊。”我赶忙说,我一点也不怪她,这和她没关系,我现在这个状况谁都没想到。 “你别这么说,你越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你。”关心在那边一个劲的解释。 “我真没事。”我打断她,其实我已经没心思就这件事再纠缠下去。 “那就好,高亮怎么样了?”她轻声的问,装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她和我一样,越是在乎的人却非要装做不在乎。 “挺好的,你给他打电话吧。”我也轻声的回答,心里却因为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而莫名的憋闷。 “哦,我给他打了,他不接。”那边的声音依然落寞。 “那你想我咋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突然都变得很自私,绕来绕去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没事,你忙吧,记得来医院复诊。”关心似乎听出了我的不耐烦,挂了电话。 操,还复诊,能把我的手指断骨接上吗? 妈的老子从家里完整的出来,下次回去却成了残疾,我他妈的找谁说去!
我正愤懑的走着,手机再次响起。 我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座机号码,但似乎又似曾相识。 “喂?”我还是接了,充满不耐烦。 “刘明飞?”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很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个女生。 “你是?”我搜索着脑海,我只是觉得这个声音曾经深印我心,如今却毫无踪影。 “我梁丹。”电话那头的声音幽幽传来,却在我心里烧起一团火焰。 “有事吗?”我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的问道。 “今天听同学说你手术了,好像不太成功,打个电话问问。”她自顾自的解释道。 “你有病啊?当初同意在一起的是你,后来提出分手的也是你,如今你来关心我,你当我是啥?你啥意思?”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话,但是我心里的火实在是无处发泄了,而梁丹,成了导火线。 “你冷静一些。当初和你分手就是觉得你不成熟,现在你怎么还这样?”那边依旧很平静,完全符合梁丹说话的风格,“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你会好一些,没想到还是这样。” “你讲那些有什么用?我就是成熟了你还能和我合好?”我冲着电话怒吼。 “不会,难道分手了作为普通同学就不能关心你一下?”那边终于显露出一丝的伤心。 “我他妈的不用你关心,谁也不用!”我把电话扣死,然后扔了出去。 我觉得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在耍我,我最渴望来关心我的那个人冷漠的转身,最不想被我再次想起的人却关心依旧。
看着电话因为我的投掷在路上颠了几个来回然后静静的躺下,我却如被针扎了一样迅速的跑了过去,捡起手机,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可惜,手机屏幕还是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我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把裂碎的屏幕贴在脸上,我似乎听见了高亮心碎的声音。 我用手轻轻的按压着破裂的痕迹,黄绿色的屏幕瞬间出现七彩的流光。 我叹了口气,眼泪却再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如我亲手把我和高亮之间唯一的联系切断了一样。 一直以为我可以很轻易的将高亮重新划归为我最好的兄弟,没想到我忽略了这中间令人难以接受的煎熬。 我用袖口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任凭作训服袖口的纽扣坚硬的划过我的脸颊。 我需要疼痛来刺激我的神经,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远远的,我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宿舍的楼洞口,如同一尊雕像般,凝视着我回来的方向。 我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过去。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使说了从此不再关心,可是一旦出现在你面前,却发现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最终,我还是走了过去,有些事情必须面对,不可避免。 我默默的走过高亮的身边,他似乎没有发现我一样,仍然一动不动。 直到我进了楼洞,我才感觉到那个雕塑起身,跟着我走了进来。 我俩谁也没说话,凌乱的脚步声夹杂在一起,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我操,你可回来了,高亮呢?说出去找你咋也没了?”我刚进门,老大从床上蹦了下来,走了过来,搂着我的肩膀问。 “他在后面。”我冷冷的说了句,躺回自己的床,却又觉得这样不够彻底,于是又起身,脱了鞋和作训服,用被子紧紧的把自己捂了进去。 “他咋了?”隔着被子我听见老大似乎在问随后进来的高亮。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游弋到耳朵上,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切的想知道高亮对我的态度。 谁知我一句话都没听到,只听到身体倒在床铺上的闷声。 “靠,这俩人真他妈的是兄弟啊,出去一趟咋回来都这德行!”老大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兄弟”这个字眼却十分刺耳。 我正郁闷着,就感觉被子被掀开了。 突然暴露在日光灯下的双眼一时难以适应,我急忙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左手遮挡着眼睛,透过指缝,我下意识的瞄向高亮的床,他和我一样盖着被子,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靠,你这手指怎么血都渗出来了!”老大的声音有些变调,我茫然的把左手拿了下来,我一直都没注意到,洁白的纱布已经渗出了血红,尤其是指尖的部分。 “你咋弄的啊!”高亮突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把老大扒拉到一旁,拿起我的左手,看着那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指,想碰却又不敢。 “我没事。”我倔强的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自己用右手开始解纱布。 “你俩这唱的是哪出?唱戏给我们哥儿几个看啊!”老大在一旁打圆场,然后上前把我的右手打掉,抓住我的左手腕,递给高亮:“你给他看看咋回事!李亮、林海,过来帮我摁着!” 李亮和老五如同得到抢险救灾的任务般,立马起身来到我的跟前,齐齐的抓住我的左手,在我的眼前形成一道人墙,我只能看到我的左胳膊穿了过去,却看不到前面的情形。 我知道那些血液是因为我执拗的想攀上双杠而造成的,只是没想到会出这么多血。 紧贴皮肤的纱布因为血液的干涸已经结疤,当高亮轻轻的绕下来的时候,我感觉到那拉扯皮肤的疼。 当我的手指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老大和李亮等人全都转过了头,“我靠!”老大脱口而出,迎面看到我的眼神,尴尬而充满歉意的笑了笑。 高亮起身拿出医生给的纱布和药水,用镊子分开我手指的刀口,轻声的说:“忍住了!”因为人墙的阻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随即纱布扶过骨头的那种钻心的疼从指间漫步全身,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很快,手指中的纱布被掏空了,我大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左手指真的只剩了一根不完整的骨头,里面早已没了血肉。 我感觉紧抓着我手指的高亮似乎也浑身颤抖,随即我的手感触到了温暖的液体。 “老七,别这样,二哥不挺好的吗。”老五安慰着高亮,“冷静,还得靠你换药呢,我们不行。” “嗯。”高亮的声音有些哽咽,搞得屋子里气氛也跟着很压抑。 老大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集中精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将左手放松,然后那种钻心的疼再次袭来,镊子的金属触感连带着纱布轻轻的将食指空荡的皮肤撑起,高亮虽然小心翼翼,但仍不免碰触到我的骨头,我感觉自己的内衣都湿透了。 等到一切就绪之后,老大他们松开了我的手腕,我那被摁住的部分已经不通血脉,上面湿漉漉的都是汗水。 老大见我松了一口气,也拍了拍高亮的肩膀,然后拿出保温壶,打开盖子推给我,“快喝了吧,高亮出去买的。” 说完,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四周看了看,问道:“亮子,你给明飞买的馒头呢?” 高亮站在那,看了看老大,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李亮等人,慢慢的转过身子,走到自己的铺前,掀开被子,拿出了馒头。 “我靠,有狐臭没?”老大开玩笑的说,然后转身递给我,“有狐臭也得吃了,亮子是害怕凉了。” 我接过馒头,心却再次抽搐,眼泪又缓缓的流了下来。 “我靠,你俩今天是咋了?马景涛啊,没完没了的,馒头很硬吗?需要你眼泪滋润?”老大拿起手纸,扔给我。 我没接,依旧看着手里的馒头,上面的塑料因为挤压已经粘在了馒头上,而且有了细小的破损。 高亮在那默默的看着,直到我吃了一口,然后,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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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 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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